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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0月22日下午2点到5点,在行政楼703室诞生了一场非常精彩的高质量的学术沙龙。这次沙龙再次特邀南开大学哲学系副教授、复旦大学驻所研究员夏莹博士,作了题为“形而上学的生产与生产辩证法:谈鲍德里亚对马克思的批判”的学术讲座。在去年11月份以“后马克思主义的微观政治学”为主题的沙龙活动中,夏莹博士精彩的报告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这次的沙龙又让大家有机会重温了这种思想激烈碰撞的乐趣。社科学院的吴德勤、沈海燕、彭学农、杨庆峰、张艳芬、张亚月、周丽昀、朱承老师,复旦大学的孙斌老师以及社科学院的20余名研究生参加了这次学术活动。本次沙龙由杨庆峰和周丽昀老师共同组织,周丽昀老师主持。 夏莹老师首先为大家进行了1个小时的讲座。她首先点明主题,就是讨论鲍德里亚对“什么是生产”的理解及其理论的意义。在鲍德里亚看来,现代消费社会需要解决的问题不是如何生产,而是如何消费,消费已经越来越显示出它的符号价值。在鲍德里亚“我无处不在,我不在任何地方”的声音中,我们看到的是鲍德里亚对理性和现代性的决裂式的批判。 夏老师从三个方面解读鲍德里亚的“生产”概念。 第一个层面是关于“象征性”和“生产性”的对立。鲍德里亚以莫斯的礼物与巴塔耶的“耗费经济学”作为理论来源,提出“象征性交换”和具有可逆性的象征逻辑,以此来破除等价交换,并与西方传统的“生产性”相对立。鲍德里亚希望通过“非正常性死亡”和“启蒙强制”从“生产性”这样一种理性的线型逻辑中逃脱出来。 第二个层面是从鲍德里亚对马克思“生产”的形而上学的批判展开的。鲍德里亚对马克思的批判曾在马克思的拥护者中引起很大震动,令人不得不重视。在马克思那里,生产具有二重内涵:一是哲学内涵,它意味着一种“生产性”逻辑,表现为异化、对象化的过程(早期马克思的生产、劳动、实践等概念都具有这一内涵),人们在这一过程中确证自我价值;二是政治经济学意义上的生产,即晚期马克思所使用的生产概念,它成为与消费、交换等同的一个环节。然而,在鲍德里亚看来,生产不是一种内容,而是一种形式。生产是一种编码方式。生产使事物成为可见的、可以理解的,使事物成为概念。由此,所谓生产的原则就是用概念推延现实。在鲍德里亚看来,整个西方形而上学也是“概念构造现实”、“‘我思’推延‘我在’”的过程。因此,生产是形而上学的。夏莹指出,鲍德里亚的“生产之镜”有两重内涵:其一,生产是一个对象化、异化的过程,需要在他者中确认自身的存在;其二,生产的镜像喻示了一种观念构造现实的形而上学本质。因此,鲍德里亚主张打碎“生产之镜”,因为这个“生产之镜”照出的是整个西方形而上学。 最后,夏莹从两种生产的辩证法对鲍德里亚和马克思的“生产”进行了对照性的解读,认为他们分别遵循的是两种社会批判的路径。其中,鲍德里亚的路径是拒斥“生产”,而马克思采取的是扬弃的态度。夏莹认为,鲍德里亚没有参透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现实性,没有认识到马克思的哲学革命就在于突破了形而上学,关注现实的人如何生产的问题。马克思正是以生产为契机深入社会现实,对“异化劳动”进行了政治经济学的批判。 夏莹的发言引发了非常强烈的回应。首先是复旦大学的孙斌老师回应道,夏莹的讲座信息量很大,也刺激他产生很多思考。孙斌认为,鲍德里亚的“我无处在又无处不在”正是现代人的生存状态。海德格尔也说过类似的话,来表达人的一种无根状态。鲍德里亚的“非正常性死亡”可以带给我们很多启发:一是唤起我们对现代问题的反思;二是让我们关注“意义的消费”。在意义的消费中,没有使用价值,而是通过“符号”把人归属到某种社会类型和阶层。人被连根拔起,只能在意义消费中生存。在“自我”与“非我”的关系中,孙斌认为,概念只是中介,无法实现自身,必须不是自身才是自身,因此概念总是有溢出的,只能在非概念中充实自己,经过辽远的还原才能实现自身。 杨庆峰老师也谈了自己的很多感想。他认为鲍德里亚的“生产”概念是一种现象学式的解释,正是基于功能与意义的对立,使生产得以呈现。他还从电话这一现象进行中国文化、西方文化的比较。电话作为西方现代性的产物,带来确定性,但是这种确定性在西方社会却没有明显体现,电话与身份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分离,鲍德里亚通过电话答录机的隐藏导致了“无所不在又不在任何地方”的生存状况;而在中国电话与身份的连接达到了极致,没有人能够逃脱电话的牵引,号码将人固定化,无法逃脱,无法藏匿。另外,海德格尔强调从“使用”中把握事物,比如,从“推开门”这个动作中把握“门”这个概念。而中国传统文化寻求“无用之用”,从收敛和隐藏中把握事物的存在并且把之上升为人生哲学,如把“锋利的刀”收藏起来使得“锋利”得以持存。 张艳芬老师首先对《象征交换与死亡》和《生产之镜》这两本书的相承关系与夏莹老师进行了探讨,接着她问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就是鲍德里亚忽视了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这一现实的维度。无独有偶,黑格尔也曾研究过政治经济学,但是他的辩证法为何与马克思有质的不同?形而上学的颠倒是否还是形而上学?夏莹回应道,马克思对黑格尔的理解可能是片面的,因为黑格尔的市民社会已经触及到社会现实。在黑格尔那里,本质与现实都是概念,而在马克思那里,现实不是概念,而是实践活动。所以马克思不是仿造形而上学,而是超越形而上学。在鲍德里亚看来,本质与现实都是否定的逻辑。他的simulation(拟像、仿真)都是非现实的,没有复制的原本,只有仿真,因此已从实物性价值过渡到结构性价值。 吴德勤老师首先针对“象征性逻辑”表达了自己的认同。他以体育的象征为例,指出我们有时从事某种体育活动,进行某种消费,可能不是为了锻炼身体或体现它的使用价值,而是为了其象征意义,比如表现身价等。吴老师还问到,从夏莹的讲座中,可以感受到鲍德里亚对传统的马克思的拥趸们的冲击,但是,能否具体说一下鲍德里亚的观点,他究竟是如何看待马克思的?夏莹说她考虑到很多老师对马克思的感情,有意淡化了这个问题。在鲍德里亚看来,马克思的生产、劳动与对象化活动,包括其政治经济学批判,都是生产性的,也是形而上学的,都是从概念推延现实的结果。在鲍德里亚看来,马克思批判的逻辑就是资本运演的逻辑,就是形而上学的逻辑,因此,马克思与资本家是共谋的,马克思是大夫,不是批判者。 果然,鲍德里亚对马克思的批判也引起了在坐老师的争鸣。彭学农老师认为鲍德里亚对马克思的评价低了一些。当今全球经济危机的情况下,从西方人越来越多地回到《资本论》也可以说明这点。目前,英美马克思主义批判晚期资本主义而形成的晚期马克思主义理论,引起了世界左翼团体的注目。而德法马克思主义的传统还局限于主体意识革命的角度,这削弱了马克思主义的革命性。马克思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理论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解释当代资本主义出现的各种新情况和新问题。问题在于我们要深入到马克思的思想深处。 沈海燕老师就“我无处不在,又不在任何地方”谈了现代社会对人的一些禁锢,无根却又无可逃离,或许“非正常性死亡”正是突破现代性和理性规划的手段。孙斌回应道不要在理性与非理性的问题上纠缠,这是桥,不是墙,要回到生活本身。沈老师还针对讲座中涉及的内容,询问鲍德里亚的思想对我们理解当今的金融危机有何帮助?夏莹指出,在马克思那里,经济是有实体性的,但是鲍德里亚认为现代的经济是一种虚拟经济,这从实物性价值变成了结构性价值,而后者是一个关系性概念。当今有货币主义返潮的倾向,这就是货币产生货币,流通产生货币。象征性消费、意义消费会带来耗费,也就是无意义的消费。因此,他认为要超越意义消费,要发展,就要折回。孙斌也回应道理解虚拟经济和货币经济返潮要与人的当下享受和人的生存方式结合在一起,这不是纯粹的经济学概念。 张亚月老师指出,鲍德里亚的“象征性逻辑”是从人类学中衍生出来的。在象征性逻辑所依据的人类学故事中,包含了很强的文化偶然性,这使得作为鲍德里亚的基础性概念的“象征性逻辑”说服力很弱。周丽昀老师问到,在鲍德里亚看来,现代性是无法超越的,那么,马克思是否也面临这样一个现代性的问题,他又是如何解决的呢?夏莹回应说,与鲍德里亚的“拒斥”和“折回”不同,马克思遵从发展和理性,但又保持距离和批判的张力,保持一种反思和扬弃,在他看来,“异化与异化的扬弃走的是一条道路”,因此更加具有革命性。 08级马哲硕士生吕敬美认为夏莹老师的讲座极大地拓宽了自己的视野。他说按照鲍德里亚的理论,不确定性、混乱性和可能性可能也是理性的一种,或者终究离不开这种逻辑,因此后现代这个概念是否是不可能的?鲍德里亚的“生产之镜”与罗蒂的“自然之镜”有何关联?夏莹认为罗蒂的自然之镜就是黑格尔的对象化表征,自然之镜的映射是一种确证,确证了本质的存在;而鲍德里亚的生产之镜更多地来源于拉康的镜像逻辑,这一镜像所映射的是一种虚像,它不仅不能确证本质的存在,恰恰证明本质的不存在。 08级科哲研究生张翼问到,鲍德里亚的“折回”与形而上学的线性逻辑作为两种存在方式,能否达到和谐统一?夏莹认为鲍德里亚的象征逻辑(折回)是一种理想状态,但未解释如何合理地实现,因此她基本上反对这样一种融合观,认为这很难实现。 08级科哲研究生朱晨铭问到,既然女性逻辑是一种象征逻辑,是一种折回,那么如何实现折回呢?夏莹说,在鲍德里亚那里,就是靠“诱惑”,也就是反对绝对的主客二元对立,反对强权,反对控制。 在大家的热烈讨论中,3个小时倏忽而过,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来得及展开,许多老师和同学也感到意犹未尽,大家希望以后有更多的相互讨论和交流的机会,以激发学术灵感,感受思维乐趣。 (周丽昀 整理) |